配送员春节不打烊的一天

年关将近，空气里都是思归的味道。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中国人回家过年的脚步，但有多少幸福团圆，就有多少辛勤守护。总有一群人，放弃了阖家欢聚，只为了更好地守护新年里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这一次，把目光投向配送员，用镜头和文字记录下两名春节期间坚守岗位的“北漂”达达骑士，年前不打烊的一天。

达达骑士：章冬冬

30岁，安徽合肥人

北漂十年，做骑士第四年，春节不回家第四年

“朝九晚九”，周末无休

年前的北京，还是没有柔软下来。

1月27日，腊月廿二。气温-5℃~7℃，西北风3-4级，多云转晴。

大清早，0℃上下的风刮在脸上，生生能给刮出一片红。风往衣服缝隙里钻，吹久了就觉得脑仁疼。早上8点是章冬冬的起床时间，一般9点前他就出门了。比一般的白领出门晚，但章冬冬没有所谓的“通勤距离”和“通勤时间”，他出门就开始干活，活动范围通常在方圆10公里内，一直要干到晚上9点后才收工。他的工作，就是在路上。

上午9点，章冬冬顺路在一家煎饼店买了一个煎饼，7块钱。他边走边大口吃起来，坐在电动车上匆匆吃完剩下的一半，三分钟。一口水没喝。“在家喝过了，我一般出门前会喝一杯热水。”章冬冬解释，自己冬天不大喝水，这样上午只用上一趟厕所。通常在下午2点左右，午饭时间，他会喝上一天里的第二杯水。

手机、充电宝和钥匙，放进胸前的小包，这是出门的装备。手套只戴一只，为了骑车和手机操作方便，右手不戴。“叮叮！”手机不时传来新订单的提示，章冬冬对这个声音很敏感，手机一响就习惯性地低头看一眼屏幕。他只有一部工作手机，但一天能接送四五十单。他总结经验：如何高效“抢”单，不光靠眼疾手快，还要心里有张活地图。

每个骑士都有自己的接单策略和风格，章冬冬说，自己的风格就是“游击战”，走到哪接到哪，算好一个方向，跑一趟送好几单，既能准时达，又能多接单。他的战场集中在丰台草桥方圆10公里范围内，这一带，他门儿清。迄今为止，他一共完成订单15744单，准点率100%，就靠这么走街串巷一点一点地“炼”出来。

三年跑坏三辆电动车

上午10点左半右，章冬冬迎来了周末的“早高峰”，人们开始陆续下单为午饭食材做准备。手机“叮叮”声此起彼伏，他快速滑屏浏览筛选。

章冬冬平时接商超类型订单多一些，附近的超市、便利店、生鲜店和药店都是他常去的取货点。每天都有附近的居民源源不断通过京东到家等网购平台下单日用生鲜药品，他负责1小时内送货上门。

在超市交接区拿过配送的袋子，章冬冬没有急着走，扫码核对是必须的“验收”环节，“超市的单子尤其要核对，有没有遗漏、赠品。不光看东西还要对件数，比如是一瓶啤酒还是一件啤酒，不能弄错了。”确认完毕后，章冬冬抓起几个大袋子就往外走，健步如飞，我们很难跟得上他的脚步。

把袋子装进电动车后座的专用箱，他快速启动车子，直奔下一站药店。拿完药品后，他脑子里的导航就会从近到远依次点亮目的地，不管收货地点是在工地、居民楼还是办公楼，章冬冬都能准确找到，准点送达。

三年多来，他已经跑坏了三辆电动车，平均一年换一辆新车。没办法，这份工作太费车了——平均每天电动车要跑至少120公里。

最新的电动车花了5000块钱，这不是一笔小开支。章冬冬一个月的房租才1000块钱，平房，没有暖气的那种。5000块够他和女友住5个月了。章冬冬想得明白：“车不好，影响接单，就影响收入。”他在安徽合肥下面的老家县城买了房子，50万贷款，要还11年，每个月3500块。接单酬劳按距离远近算，距离近的，1单赚不到10块钱。这意味着，他每天睁眼要先接上十几单，才能把房贷的钱凑够。

有用户下了一大单，水果、蔬菜、冰鲜把袋子塞得满满当当。进了小区大门，保安把车拦下了，电动车不让进。章冬冬停好车，拎起大袋子一路快走，蹬蹬上了五楼。敲开门，一位老太太接过袋子，道了声谢谢。“不客气。冰品您别忘了放冰箱。”章冬冬说着，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大部分用户都挺好的，会说声谢谢。”他说，前段时间有位五六十岁的老大哥，腿脚不便，中午要款待客人，从京东到家上买了菜急用。自己30分钟不到就把菜送到了，对方拦住他没让他走，转身塞给他20块钱红包。“这感觉，挺好的。”

四年没回家过年，只为多挣点钱

“我们家经济上比较困难，就想多挣点钱。”对于自己不回家过年，章冬冬直言不讳，首先是出于经济的考虑。初中毕业，北漂十年，章冬冬帮亲戚卖过服装，自己开过店，还被骗去长沙进了传销，“倾家荡产，走投无路，又回到北京。”

章冬冬说，成为达达骑士，生活有了新的开始、新的希望。“做生意习惯了自由的工作方式，干达达骑士挺好的，多劳多得，只要努力就会有收入，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从2015年底开始干达达，章冬冬就开启轮轴转的工作模式，很少完整休息过一天，因为周末订单量比平时多，周末反而更忙。平时他的月收入能到八千以上，去年初一到初七，他全力接单，挣了五千块。

章冬冬已经连续三年没有回家过年了，今年照旧。他给家里的老人、侄子买了年货寄回家去。房贷已经还到第四年，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他发自内心喜欢北京这座城市，“北京很好，就是压力太大了。”对于未来，章冬冬没有太多高远的愿望，就想趁着还年轻踏踏实实多挣点钱。他自己总结：“没有等出来的辉煌，只有拼搏出来的精彩。”这三年多的配送生涯，让他更懂得靠自己双手挣钱的“累并快乐着”。

下午2点，章冬冬在路边买了6个烧饼，8毛一个，算是午饭。上午接的单不算多，他打算下午再跑跑，尤其是周末傍晚的“晚高峰”。挥手告别我们，这个微信签名和头像都是“最初的梦想一定会到达”的小伙子，转眼驶入茫茫车流，继续追梦在路上。

骑士：刘东

39岁，河南南阳人

北漂第六年 达达骑士第三年 春节不回家第三年

一天换三次电动车电池

下午2点，家住文慧桥的刘东也刚刚吃完午饭。回家吃碗面条，换上电动车的电池，他又踏上了忙碌的接单送单路途。

这个当过8年兵、又干了快十年保安的汉子，虽然已经39岁，却拥有比寻常人更结实的身体和更“超长待机”的耐力。自从2016年底开始当达达骑士，他几乎每天都是早上8点就出门，晚上10点才进家门。每天要换两三次电动车的电池，一次午饭，一次晚饭，有时下午四五点再换一次。

儿子展展6岁多了，跟刘东北漂的年头差不多。2013年，刘东带着妻儿来到北京，住在房租1200块钱一个月的平房里，一住就到现在。老家河南南阳，13岁的女儿跟着老人生活，也有六年了。

儿子幼儿园的学费，每月2000多元；补习班一个学期四五千；老人的赡养费一个月一千；女儿的学杂费生活费，一家人在北京的吃穿用度，基本都靠刘东每天跑出来。刘东的妻子说，自己得照看孩子，平时只能去餐厅打小时工，一个月也就拿一千多块钱。月入过万的刘东毫无疑问是全家的经济支柱，他的“高薪”也被很多同行兄弟羡慕。

买了不到一个月的登山鞋，底裂了

刘东平时常接个人订单，喜欢跑长距离的订单。“距离远，报酬高。”他的配送范围在方圆20公里内，文件、礼品、合同、药品、餐饮、超市日用品，各种各样的订单他都接。去年接单最多的一天，他接了54单。

通常，刘东骑一天电动车要跑140公里，一天要走12000步。点开刘东的微信步数，本周83508步，上周92000步。12月31号下单买的登山鞋，穿不到1个月，脚后跟鞋底已经开裂。袜子几天就要换一双，磨破的地方总是大拇指和脚后跟这两处。

不到一个小时，刘东已经送完了一袋文件、一提咖啡。每一个环节，他都是小步快跑，包括推着上百斤重的电动车上下天桥和爬楼梯。对于我们惊叹于他上下楼的健步如飞，刘东说自己习惯了，每天都要爬楼，经常是双手提着三四桶水爬六楼。“东西再沉也一次拿，谁还跑两趟呢？多浪费时间啊。”他说。

傍晚7点，起风了，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红色的灯笼映照在都市夜归人的脸上，几分暖意，几分疲惫。

忙碌了一个下午的刘东返回家中。周末休息在家的妻子给他炒了两个菜：干煸豆角和蒜薹炒肉，他就着馒头吃得挺香。儿子在一旁玩耍。这是平日里全家人唯一能坐下来交流的1个小时。其他时候，刘东都只能匆匆来去。

去年他跑了五万公里，相当于绕赤道一圈多

“辛苦吗？”面对这个问题，面孔黧黑的刘东只是笑，“不算太辛苦吧，就是干的时间长点。”妻子在一边忍不住“吐槽”：“怎么会不辛苦呢？每天早上8点出门，晚上10点才回来。中午我要上班，他自己煮面条吃，休息半小时就走。晚饭顺路的话就回来吃饭，待不到1小时又出去了。周末不休息，感冒了也要出去跑。就连大年初一都要出去接几单。以前唯一的爱好是打麻将，自从干了达达骑士，也没时间了。”

今年元旦，一家三口难得出门溜冰、下馆子，这是刘东半年来唯一一次休闲娱乐。晚饭后到家，刘东想着时间还早，那就接几单吧。夜里七八点，妻子接到刘东电话，说电动车开关突然坏了，手上还有五个订单，距离目的地好几公里。“我说你要不打车给人家送去吧？他说，那打车钱都挣不回来。而且车丢在路边，电池给人拿了怎么办？”最后刘东推着车给人挨个送货，再推车回家。到家的时候，汗把棉服都湿透了。他坐在沙发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干达达骑士三年了，刘东这三个春节都没有回家。他解释，过年车票难买，路上也挤，一般他和妻儿会在夏天回老家看望老人和女儿。春节接单，达达平台也有激励机制，接单量越多，奖励也越丰厚。这个春节，他将继续留在奋斗了六年的北京，晚上和妻子儿子一起吃年夜饭，白天和平常一样为千家万户配送。

平台记录显示，去年一年，刘东配送总里程达到50075公里，相当于8条长江的长度，绕赤道1.25圈。最晚一天，深夜12点11分才进家门。

“2019年再辛苦辛苦，攒攒钱。能多挣一点是一点。”刘东说，干骑士这个工作挺好，有付出就有回报，干得多挣得也多。而且，同城配送员就是给不方便的人跑腿服务，能给有需求的人提供服务，他心里也挺高兴的，“尤其是看到腿脚不便的人、老人，很愿意帮一把，对我就是举手之劳。”他一直记得，去年夏天最热的时候，他给一个老太太送东西。看他爬完六楼满头大汗，老太太递给他一杯绿豆汤，说“小伙子解解暑吧”。那杯绿豆汤的滋味，刘东记到现在。“大部分用户都是很好的，但也有个别人不大讲道理。希望大家能互相体谅，换位思考吧。”刘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