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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是醒来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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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我被抑郁这条恶狗死死地咬住了。 

我牙齿打颤,全身颤抖,胃也在抖,双手冰凉。我蜷缩成一团坐在屋子一角平时用来打坐静心的垫子上,但是一丁点儿也静不下来,只能拼命强忍着不哭出来。老公正在厨房做饭,我现在这个情形去帮忙是不可能了,至少不想带着哭肿的眼睛让家人担心。 

屋子里散落着准备装箱的东西,马上就要启程回国过年。但是这次行程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过年,而是在途经北京的时候去见以前的老同事,请他指点怎么才能把我一路零散写下来的文字和点子串成一本书并找到出版社出版。辞职四年,身在异国,本来是想暂时避世,静心休息,但是现在我却如此惶恐生怕全世界都把我忘了,没人知道我的存在。如果没有外界界定我的存在,那我是谁?没有工作,不属于任何组织,连自己的语言都很久不说,我陷入了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为何而存在的恐慌。马上要出发了,我却把本来写好的提纲、目录和样章都推翻了,我不能满意,极度焦虑,怀疑自己可能永远也写不出来让自己满意的作品,写出来也可能不会有出版社愿意出版,勉强出版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买。我被极度的恐惧灌满了身体,我可能永远也做不成功一件事,等待我的就只有死亡。最后消失,什么也剩不下。 

当我想到“消失”时——是,死了以后,我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那现在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我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在我不停抽泣的间隙,冥冥中听到一个声音:“你没有出去的方法,就住在当下,去感受它”。“这个你所认为是的‘你’,有你的历史,你的名字,你的关系的‘你’,是会消失的。因为这只是一个幻觉。这个‘你’是一个工具,就好像是来这里玩一个游戏,就像是你们的电视、电脑游戏。你扮演一个角色,然后经历各种体验。就只是这样而已,当游戏结束,你回到真正的你。” 

我的心情并没有变好,我觉得肯定是新时代的东西看多了,灵魂永生什么。灵修了无数年,书看了一卡车,课程上了一大堆,到最后,我发现自己永远都无法有一个确定的证据——证明有一个永恒的我。所有我拥有的一切,我爱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会消失,什么都不剩。 

然后那个声音又响起,“去感受这个不确定”。 

我的胃抖成一团,全身都在抖,手脚冰凉。我感觉寒冷钻进我的骨头。这就好像是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落下来。好像是我悬在绳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把脚下的凳子拿走。我觉得刀不如快点落下来算了,我不能忍受这种明知道自己要死,但是却无能为力的过程。 

我止不住地哭。“妈,我想回家”,我边哭边颤抖着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所有的家都是暂时的,我的亲人都会死,我也会,哪里才有一个永恒的家? 

哭了一阵儿,我把眼泪擦干净,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去厨房帮老公摆桌吃饭。饭吃完了我的胃还在抖,但是我却清醒了点儿。我又想起了那个声音“你没有出去的方法”。忽然之间好像有人从我头上泼了一桶凉水,我醒了过来。其实这就是一个活还是不活的问题。每一分钟我们都在做一个决定,那就是活下去,还是不活不去。不活其实很简单,想走总是能找到方法的。但是我选择活下去,如果你在看这篇文章,显然你也是选择活下去的。选择活着的话,就“没有出去的方法”。我们必须经历一切,包括所有的不确定。 

对我来说, 

我不确定未来会怎么样, 

不确定坐飞机是否会失事, 

不确定我是否能写出来一本书, 

写出来也不确定是否能出版, 

能出版也不确定是否会有人买, 

不确定我是否会一生一事无成, 

不确定以后是否有人会知道我是谁, 

不确定父母年迈以后是否能照顾好他们, 

不确定现在不要小孩以后是否会后悔, 

不确定老公是否会因为死亡而太早离开我, 

不确定我是否会死在老公前面剩他一个人, 

不确定我或者我爱的家人是否会得大病…… 

我怕吗? 

怕,怕得要死。 

但是怕能把不确定变成确定吗? 

不能。 

我能从不确定的当下里面逃出去吗? 

不能!只要活着就不能,而我在最灰暗的时候也都选择活着。 

恐惧也不过是胃抖,全身抖,手抖,全身冷什么的,我刚刚经历了一次,会死人吗?显然不会。我可能以各种方式死,但是看来不会被吓死。 

晚上和老公挤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看电视,我时不时看他,觉得又快哭出来了。不过这一次是劫后重生的喜悦,我还活着,所以我可以感受爱,感受我爱的人就在身边,感受爱人身体的温暖。我的五感变得异常敏锐,一瞬间我感觉好像是第一次拥有生命似的。很快就要回国见到父母和朋友。如果我死了就没有办法感受这些了。 

在抑郁到底之后,升起的勇气让我自己都震惊。从有记忆起,抑郁就跟我形影不离。这一次,我没有求助心理咨询,也没有抱怨任何人任何事,而是完完整整地经历了一次抑郁到底的过程,发现它没有那么可怕了。其实人生就是这么简单的几件事: 

1.活还是不活? 

如果你都看到这儿了你肯定是选择活。 

2.活着就是经历一切。 

所有的不确定,所有的痛,所有的恐惧,当然还有所有的爱。你能经历多深的痛,就能经历多深的爱。 

3.不管你接不接受,这些痛、恐惧、当然还有爱,都是你的。 

主动经历就是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去体验一切。不主动经历,你可以选择用食物、看电视、不停抱怨等各种方式麻痹自己,但是你的思想逃得出去,你的身体却永远只能在当下,靠麻醉大脑你坚持不了多久。 

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不管好的坏的,我决定清醒地用整个身体去经历当下发生的一切。 

你的选择呢? 

  • 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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