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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占: 九月的金子

经过了夏天的稠密和潮湿,九月一到,便是一个响亮的开头。天高了,云跑了,城市静了,马路宽了,沙滩好像被抄过身一样,杂乱拿掉,颗颗粒粒躺成喧闹之后的干静。

这是一段圣节。短短二十天。我姑且把它叫做“响亮的金子”。比克里姆特的金子更华丽。金色的氤氲里,我得以继续穿夹趾凉鞋,继续擦防晒霜,风却干松起来,有了茴香的味道,穿身而过,内心的肿胀消失了,那一刻,有种鸟或鱼上身附体的幻觉,游弋摇摆,轻盈到想飞。

除了学童的尖叫,马路上会出现大片大片的空白,没有车也没有人,在秋日艳阳的照射下,泛着高音阶一样耀目的光。而在梧桐阔叶的阴凉里,邻里之间打着招呼,发出某种喜讯的邀约,儿子结婚了,女儿生子了。城市又还原到固有的律动,虚妄的度假功能暂时褪去,四周都是熟悉的气息,里面生长着安全。

逛市场,与小贩砍价,与民间高手切磋,农贸市场是最能把人还俗的地方。一把秋时令抓上手,一个菜谱就在脑子里生成了,那么出其不意,又那么活色生香。拎着各种食材往家走,三餐有了着落,心生欢喜好像办了件大事。穿过各种叫卖的悠远深长,如同穿过祖辈为秋实丰收而唱的千古欢歌,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梭子蟹的膏腴,想起了富足与香浓。

行人的眼袋不再那么沉重,包括我的。马路上一下子少了许多衰老与刻板。静默的城市制动的人,共犯的季节性水肿与痰湿似乎都因一个上好的中药方子而获得极好的调养,这个方子是天赐的,只写着一味良药,它的名字叫“玖月”。

每一天的阳光都是沉甸甸地,似有重量感,以至于呆在房间里也能晒黑。可我还是要把窗全部打开,让紫外线和鲜氧恣意流淌,同时打扫角落里的灰尘,将洗过的床单晾晒起来,在水汽蒸发的过程中,太阳从南窗跳到了西窗,不用看钟表,我也知道这一天又过去了大半。

金子一般的日子,分分钟,好的让人心疼。如果克里姆特能还魂,他的“金色时期”的巅峰作品应该有一幅“玖月”,他一定会毫不吝惜地使用金箔,制造出不亚于《帕拉斯·雅典娜》和《吻》的另一处盛名。这个1862年出生于奥地利维也纳金匠家的儿子,关于生长、爱情、衰老、死亡的描述无不闪着金子般的光芒。在金色的主导下,他的作品糅合埃及、米诺、古希腊及拜占庭文明,且深受欧洲中世纪晚期及日本浮世绘影响,抽象元素被用以解读人性哲理,重彩与线描之间透出神秘的奢华。

据说,画画的时候,克里姆特通常穿着凉鞋与长外袍,不穿内衣。他拒绝艺术、家庭与分离主义运动之外的“小事”,且避免咖啡社交或与其他艺术家的往来,即便如此,他的声誉仍吸引了许多粉丝登门拜访。他爱画女人,沉迷于那些柔软的曲线,她们有的全裸,有的半遮半掩,表情是永恒的静美。克里姆特作画步骤缜密,通常需要漫长的时间支持。他迷恋性的主题,对风流韵事却能保持谨慎,并避免丑闻。

30岁之前,克利姆特已经凭借为维也纳资产阶级文化所做的视觉贡献而声名鹊起,成为欧洲的顶尖艺术家和建筑装饰大师,闪出金子一般的人生光华——这片光华一直照耀到2006年6月20日,他死后的第88年,世界上最昂贵的油画纪录被他的《黄金画作》以1.35亿美元刷新。画中人是犹太糖厂的夫人,庄重端坐,眼神迷离,红唇夺魂。为配合夫人的华贵形象,克里姆特在背景及衬裙上用了灿烂的金,更花上3年才完成。美术史专家普遍认为,克里姆特当年可能爱上了这位芳名布洛赫鲍尔的夫人。

所以,金子也有忧伤。只要爱,就会痛,克里姆特也不例外。克林姆特的情欲深处藏着颓废,颓废与他的情欲主题平行并作,最终表现为浓彩重金的忧伤。

再响亮的金子终究会在中秋之前渐渐失色。“玖月”竟是一幅无法保值的艺术品。银杏树尚没站出金色的调子,梧桐树已开始书写凋零成泥的序言。

——BY《一打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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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江晓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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